过去两年多，本文的两位作者曾多次在华东医院对著名老报人、《文汇报》原党委书记兼总编辑马达先生进行了访谈，主题是关于我国报纸工作的发展、建设和改革问题。80多岁高龄且身患癌症的马老以极大的热情和毅力，系统地阐述了他思考了多年的想法。

2011年9月6日，马达先生不幸因病逝世。为了表达我们对马老的纪念，本文特摘录了访谈中的一部分，供新闻学者和业者共同探讨。

访：作为一个亲历者，您可否谈谈改革开放后报纸工作取得如此大成就的原因？

马达：我认为，改革开放以来报纸工作的最大亮点或成果，是新闻工作者的观念更新，这个很不容易。这三十多年来，观念更新一直是改革开放的驱动力。新闻改革，同样是观念先行。在我看来，主要突破了三个“东西”。

第一个问题就是废止了报纸是无产阶级的专政工具的说法。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之后，毛泽东提出了一个错误观点：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十分尖锐。这就给我们办报的人头上戴了一个紧箍咒，一切都要用阶级斗争来分析。当时，政治运动不断，报纸上的大批判也不断。1983年左右，新闻界对此进行了讨论。那时候，胡绩伟是全国新闻学会会长，我是副会长。这次大讨论以后，新闻界就抛弃了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报纸是无产阶级的专政工具的说法。这个问题解决的非常重要。

第二个问题就是“党性与人民性”的问题。党性是人民性的集中体现，所谓的要党性不要人民性、党性高于人民性的观点是错误的。把党性从人民性中脱离开来，人民利益放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很重要。我要明确地讲：人民性高于党性，党性是人民性精华的表现，党把人民性中好的东西吸收和提炼出来，党性从人民性中来，不能体现人民的利益、意志、要求，党性从何而来？毛泽东讲，我们党没有自己的利益，只有人民的利益。当党的路线不符合人民要求的时候，是坚持所谓的“党性”还是坚持人民的利益、人民的愿望和人民的要求？不是很清楚么，当然要坚持人民的要求，才能真正坚持党性。我们办报人明确了，以人民的根本利益为出发点，以民为本、以人民性为本，才能真正体现党性。这点对办报人的观念有很大的改变。过去都是只听上面领导的指示，很少听来自人民群众的呼声。

第三个问题是，新闻是要客观、真实、公正，还是一切为政治服务。过去毛泽东讲“政治家办报”，一切从政治出发，一切为政治服务，而不管这个“政治”是什么、对或者不对，报纸都要为它服务，这是不对的。当然，党领导的报纸也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与社会主义政治不能分离，符合人民利益的，报纸都要宣传。

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讲，政治就是在全局范围内处理各种关系，就是尊重和服务于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是一个政治口号，它应该是客观事实。不能把政治抽象化，不能不顾事实，不能为一时需要、为某位领导人的指示服务。尊重事实就是要尊重人民群众，尊重他们的劳动。以政治服务为借口，而不顾群众的实际利益，这样的宣传必然要脱离群众。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976年“四五天安门事件”，群众悼念周总理，是非常正确的政治，你说它反党反革命，就是以政治为借口，歪曲事实。客观事实是什么？群众热爱总理，进行凭吊。真相是什么？就是反对“四人帮”，悼念周总理。所以要从实际出发，是政治问题就是政治问题，不是政治问题就不能按政治问题来处理。强调新闻为政治服务，也要以新闻的真实性、客观性为基础。报纸是信息和思想交流的平台，或者说，用信息和思想来服务读者。既然讲信息，就要讲真实，不然信息是假的，还怎么交流啊，不是骗人么？但是，过去我们有个歪道理，大家都听，就是片面强调新闻为政治服务。改变这个观念非常重要。

经过解放思想、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对这三个问题，各个报纸的解决情况虽然不同，但是报纸工作实践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思想解放是随着实践不断发展的，由于主客观的原因，我们新闻界还有一系列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比如说，提倡新闻自由就被说成是提倡新闻自由的绝对化，说客观、公正和真实就被说成是资产阶级的口号，等等。现在我们办报，虽然可以说是历史上的最好时期，成绩很大，但问题也不少。我们讲到这一时期的时候，往往只强调伟大成绩，而忽略了还面临的问题。

访：当前，我们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