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3年03月 |
罗启锐导演的自传性作品《岁月神偷》,以其“纯正港式情怀”成为近三年来所谓“港片回归”潮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影片通过对童年的回望,以怀旧的脉脉温情改写了20世纪60年代香港动荡的历史。本文试图以《岁月神偷》为例,剖析金融海啸之后所谓的“港片回归”潮中香港电影对自身历史的再现与重构方式,同时借重这些港片生产、营销等政经方面材料揭示“港片回归”命名的悖论,更意欲从“电影事实”与“影片事实”的层层缠绕中彰显在日益汹涌强势的大陆资本与文化霸权面前,香港电影在文本内外都仍深陷“再殖民/再国族”二元对立的泥沼,如将其置于文化保育运动这一语境中,更加可见香港这一晚殖民城市的文化认同政治所面临的多重陷阱。
Owning to its “pure Hongkongese feelings”,Echoes of the Rainbow autobiographically directed by Law Kai Yui has been regarded as one of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films in Boom of “Hong Kong Films Regression” over the last three years. By looking back on the childhood,this film rewrites the turbulent Hong Kong history in 1960s with a warm nostalgic style. On the example of the very film,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how the Hong Kong films represent/reconstruct their own history in the so-called Boom of “Hong Kong Films Regression” after the Financial Tsunami. Meanwhile,based on the political/economic materials of film production,marketing and distribution,the naming paradox of “Hong Kong Films Regression” will be revealed as well. In addition,I shall argue that facing to the stronger Mainland Capital and Cultural Hegemony,Hong Kong films have been thrown into a dilemma of dichotomy between “re-colonization” and “re-nationalisation” —both inside and outside of the text —under maskers of “Movie facts” and “Film facts”. Last but not least,if embedding the Hong Kong films into the context of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 Practices/Movement,I shall easily point out the multi-difficulties which are inevitably encountered by the politics of Cultural Identity of such a late colonial city.
一 怀旧热带动回归潮
2010年2月,香港导演罗启锐执导的影片《岁月神偷》在第60届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的竞争中获得最佳影片水晶熊奖。尽管水晶熊奖只是由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投票选出的,但香港电影界还是为此欢呼雀跃,特区政府官员还特意到机场迎接载誉归来的剧组。全港各大传媒也罕见的一致,均给予头条报道,似乎是庆祝香港电影回归国际主流电影视野。凭借得奖东风,这部投资仅1200万元的低成本电影在3月上映之后,成功击败《爱丽丝漫游奇境》《拆弹部队》《割喉岛》等好莱坞大片荣登香港本土周末票房冠军的宝座。在随之而来的第2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角逐中,该片又获得包括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在内的6项提名。无独有偶,2011年另外一部名不见经传的低成本小片《打擂台》(刘德华投资800万港币),打的也是“怀旧+励志”的牌,再次摸准金像奖的脉,勇夺第30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影片等,货真价实的一匹“黑马”。纵观3年来的香港电影,从《天水围的日与夜》《志明与春娇》《月满轩尼诗》《岁月神偷》《打擂台》到2011年在威尼斯电影节夺得影后的《桃姐》,一批温情脉脉、讲述香港本土历史与现实故事的影片虽然未打破好莱坞电影与内地合拍大片的票房垄断,但在话语层面上涟漪不断,种种讨论中浮现出一个核心命题——“港片回归”。
当很多香港电影人为“港片回归”大声喝彩的时候,其实并未有关于“港片”的严格定义,类似的说法还有“港式情怀”“地道港味”。何谓港片?香港人拍(编剧/执导/投资)的?给香港人看的(以香港市场为主要目标市场/粤语/香港演员为主)?关于香港的?港片回归潮流暗涌的历史语境与现实条件是什么?政策、资本、文化,抑或电影自身之中的哪条逻辑才是最主要的牵动力?重提港片,诉求何在?路径又何在?泛泛而论,也许难求其所。本文试以《岁月神偷》为例,剖析今日香港电影如何借助再现与重构香港城与香港人的历史来回应香港电影与香港自身所处的现实困境。
二 “彩虹回声”中60年代的香港
《岁月神偷》片名出自编剧兼导演罗启锐曾经出版过的随笔集,[1]影片内容90%由自身经历改编,恰是一部通过再现个人记忆重返历史的作品。影片别名《1969太空漫游》,讲述20世纪60~70年代香港一个普通人家的悲欢离合。作为一个成长于20世纪60年代的孩子,罗启锐说:“我是一个从来不想从60年代中醒来的人。”他借助自己的童年记忆,“通过孩子的视野,我们回到从前的社会,回到从前那个大家都怀念的旧香港”。主演任达华也感慨,“每一寸菲林都勾起了我关于60年代的回忆”,事实上这也是很多香港观众的反应。其实,单就剧情而言,影片提供的不过是“穷小子爱上富家女”,“白血病无钱医治”的狗血剧情,煽情的桥段也都老套至极,让人看了开头想不猜出结尾都难。显然,被消费的不只是故事,而是影片所营造的某种氛围。泛黄的暖色调、抒情的英文歌、舒缓的剪辑,怀旧气息扑面而来。英式教育、白人差佬、老街老巷、手工作坊,旧时代、旧香港活灵活现。于是,走进影院看《岁月神偷》,某种意义上成为一种集体凭吊60年代的仪式。
必须指出的是,《岁月神偷》对60年代香港的重温是相当精致细密的。虽然是一些散落于剧情中的细节,看似无足轻重,事实上再现了那个时代的日常生活。比如影片开头,弟弟进二头顶戴个鱼缸扮作太空人,在Dancing on the Moon的60年代金曲声中,穿街走巷,以鱼眼镜头模仿进二透过鱼缸的眼睛呈现一幅幅旧香港市井图景。1969年美国宇航员登陆月球的历史大事件就这样轻易地切入香港永利街靠手工制鞋艰难为生的进二一家。此外,金鱼、月饼会、冯宝宝、上海移民、印刷厂、The Monkees乐队……每一个符号均能带出一条关于60年代/香港/永利街的叙事脉络。
但是对照60年代香港的历史,一些基本而重大的事实在影片中要么难觅痕迹,要么一笔带过。因此,《岁月神偷》对60年代的描述是颇富选择性的。比如当时港督戴麟趾(David C.C.Trench,1964~1971年任职)领衔的港英当局腐败横生,贪污成风。虽然影片中有差佬索贿、护士要打赏的情节,但进二一家对此是见怪不怪,逆来顺受的。而香港历史上著名的“六七”暴动,虽然外因是受内地“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但内因无疑源于民不聊生的积怨。因此在暴力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