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结束后，与区域合作的进展对超越民族国家的区域意识形成的诉求相悖，以民族国家意识为核心的民族主义在东北亚主要国家再度出现不同程度的高涨趋势，并有可能在未来15～20年继续成为占重要地位的意识形态。在全球化背景下东北亚主要国家民族主义的复兴，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国家始终没有真正完成现代民族国家的建设任务。

一 现代化与民族主义

民族国家意识的弱化、种族宗教意识的上升以及民族国家意识的走强，是冷战结束后世界范围民族主义出现的三种大的发展趋势。这些趋势的出现大都与相关国家的现代化程度有关：在完成了现代化任务的国家，区域主义上升；在现代化失败的国家，种族宗教主义上升；处在现代化进程之中的国家，民族国家意识上升。

欧洲国家在战前普遍完成了现代化任务。在地区内诸国拥有本质上相同的市场经济、市民社会和民主制度的情况下，民族国家概念趋向淡化，国境功能不断弱化，区域意识的重要性日益显现。^[1]在普遍认识到“民族主义意味着战争”的基础上，欧盟国家不仅统一了货币，建立了议会，且各个成员国的人们在思想观念上也达成了高度的共识。

在那些现代化进程遭受挫折甚至失败的国家，出现了民族分离主义甚至国家解体。民族分离主义主张每个民族（种族）都应该伸张自决权，即有权组成一个独立的国家。在这些国家，超越家族、宗族、种族和宗教局限的国家意识尚未成熟，人们对国家能够给自身带来的利益缺乏理性判断和深刻认识。经济发展不平衡、民族政策失误和种族歧视等问题的存在，削弱了生成中的民族国家应有的凝聚力。某些族群成员与同族人结婚并感受到联姻的温暖，与信仰相同的人一起跪拜祈祷感受心灵的沟通，而国家作为一个共同体对他们而言过大而且空洞。^[2]从而，在冷战结束后的一个时期内，许多民族从母国分离而独立建国，联合国成员的数目迅速增多。此外，在全球化带来时空收缩的条件下，许多宗教色彩浓厚的民族还开始跨越国界与种族、宗教相同或相近的人群建立新的联系和认同。

近年来，在东北亚主要国家——中国、日本和韩国——以民族国家意识为核心的民族主义呈现日益上升之势。究其原因，乃在于上述国家至今尚未真正完成现代化任务，未能彻底完成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任务。中国的早期现代化开始于19世纪后半期，并在20世纪前30年取得重大成就，但后来由于日本的入侵而中断。目前，中国的发展目标是到本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水平。日本虽然早在20世纪初就通过明治维新完成了工业化任务，但在政治民主化方面进展甚微，并最终走向法西斯军国主义，导致早期现代化的彻底失败。战后日本虽然经济再度复兴，在美军的占领和支配下建立了现代民主制度，^[3]但由于在政治安全方面严重依赖美国，主权不完善，实际上处于一种半殖民地状态。朝鲜半岛在20世纪初被日本吞并。二战结束后，韩国在美国的卵翼下发展经济。目前韩国除了经济发展需要再上新的台阶外，还需要解决政治军事上对美国的依附以及南北统一问题。

民族国家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单位。争取建立“民族国家”的努力，曾是欧洲从中世纪向近代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在发展中国家，民族主义通常表现为对追求发展的冲动以及对不发展与停滞的焦虑和恐惧。二战前，民族主义曾是亚洲人民反对殖民主义，争取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的精神动力源泉。在二战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新兴民族主义意识和忧患意识也曾是推动东亚经济飞跃的一种独特的经济因素。^[4]冷战结束后，争取民族国家发展与强大的意识再次产生强大的民族适应力和内聚力，成为东北亚国家谋取经济和政治发展的重要精神支柱。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一直把发展经济，完成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建立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民族国家作为首要任务。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以石原慎太郎为代表的右翼分子就掀起了主要针对美国的“说不”思潮。9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希望日本成为“正常国家”，改变“经济巨人、政治矮子、军事侏儒”的状况，成为与其经济地位相一致的政治、军事大国。在东北亚的新秩序中占据一席之地，实现完成朝鲜半岛统一，则是冷战结束后韩国谋取发展的一个重要动力源泉。

民族主义还是东北亚国家克服困难、战胜危机的精神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