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地区的民间信仰调研活动开始于20世纪的前半期，以顾颉刚先生等20年代在北京郊区妙峰山所进行的调查最为著名。此后，在多个学科的田野调查和学术研究中，出现过涉及民间信仰历史与现状的多项调查成果，如李景汉的定县调查、李世瑜的华北秘密宗教调查、李慰祖的四大门研究、路遥等人的义和团调查等。^[1]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河北省赵县范庄的民间信仰组织——龙牌会吸引了民俗学、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等相关学科学者的关注，已有多篇调查报告和学术论文对其进行研究。^[2]

本人曾经于1998年^[3]和2009年，两次到范庄对龙牌会进行田野考察。本报告结合个人调查所得并参考相关研究资料，对龙牌会将近30年来的变迁予以回顾，从中探讨民间信仰组织在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时期所存在的问题。

一 范庄龙牌会概况

河北省赵县范庄村坐落在滹沱河故道，属于华北平原地区。2009年全村共有1200多户，5200口人，土地4370亩。范庄是个杂姓村，全村有20多个姓，武姓是其中的大姓。范庄一带是雪花梨的传统产地，雪花梨、鸭梨的种植和加工是村民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种植小麦的农户已经很少。2008年，范庄人均收入3400元，村民的经济状况在赵县属于上等水平。

据村民介绍，20世纪50年代之前，范庄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庙宇，能回忆起来的有：玉皇庙3座、真武庙3座、五道庙2座、三官庙1座、老母庙1座、奶奶庙1座，共11座。村中的武姓和王姓还分别建有家庙。这些庙宇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如今，范庄最主要的民间信仰活动就是每年二月二前后举办的龙牌会。

龙牌会，既是河北赵县范庄一个民间信仰组织的名称，也是以祭拜龙牌为特征的庙会活动的名称。所谓“龙牌”，就是上面写有“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龙之神位”并且刻绘有龙的形象的木质牌位。村民称龙牌为“龙牌爷”、“龙牌老人家”，是把牌位当做神灵来供奉、祭拜。

作为民间信仰组织的龙牌会，采用的是“会头制”的组织方式，共有19户会头，按照抓阄的方式，每年一户轮流在家中侍奉龙牌。在2003年之前，平常的日子里，龙牌被供奉在轮值的会头家中；每年二月二前后的庙会期间，则从会头家中请出龙牌，安置在临时搭建的龙棚（也称“醮棚”、“神棚”）中，供大家祭拜。2003年龙祖殿建成后，龙牌便被固定供奉在大殿内，不再挪动。

关于龙牌会的起源，至今没有查找到任何史料记载。在范庄部分村民的口传资料中，把龙牌会与中国上古的女娲、共工、颛顼、勾龙等神话传说联系在一起，认为龙牌会是与中华民族人文始祖龙图腾密切相关，是龙文化的具体体现。^[4]也有学者对这种来自村民的说法予以论证。^[5]对于龙牌会起源的这种观点，岳永逸在研究龙牌会的论文中曾予以批驳，认为这种把龙牌与勾龙、龙文化拉扯到一起的观点，是地方文化精英与热心学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并非村民对龙牌会起源的合理解释。但是，由于这种说法符合当前民族国家的主流意识，便被龙牌会的组织者接受并有意识地广为传播。^[6]

对于近30年来龙牌会的变迁过程，也有学者通过口述资料予以描述。^[7]20世纪50年代后期，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化之后，龙牌会的活动遭到压制，“文化大革命”期间更是被取消了一切活动，龙牌则被村民藏了起来。1979年，村民重新开始按照传统的会头制供奉龙牌，龙牌会的活动从地下走向公开。1983年二月二期间，会头们第一次搭棚过会，此后，庙会活动得以恢复，当时是在村里的禾场上搭棚。1996年，醮棚改在村外农贸市场旁，场地得以扩大。2003年，龙祖殿建成后，龙牌被请进殿内，龙牌会的仪式也因此产生变化，2004～2006年，曾取消了过去从家中到龙棚之间“迎龙”的内容，2007年又以龙牌出游的形式重新恢复“迎龙”仪式。

2006年6月，“赵县范庄龙牌会”被列入河北省人民政府公布的第一批河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二 从“当家人”到“总会长”：组织形态的变化

对于20世纪50年代之前龙牌会的组织状况，我们已经无法了解。对1979年之后龙牌会组织形态的沿革，我们可以根据调查资料做比较详细的叙述。

作为民间信仰组织的龙牌会，会头制是其核心。会头制在结构上又分为当家人、会头和帮会三个层次。

当家人，或称作“当家的”，是龙牌会的总负责人，负责召集每年正月初六召开的本年度龙牌会筹备会议，确定起会与帮会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