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台湾地区宗教格局

在论及传统中国的信仰版图时，许理和曾描绘了这样一幅图画：儒、释、道是三座耸立的山峰，承载着这三教的则是厚重的民间信仰。^[1]或许这幅图画有不尽完备之处，比如遗漏了教派，但它大致勾勒出了传统中国社会的宗教格局，那就是民间信仰独大、多种宗教并存。这也是当代台湾社会宗教格局的特点。

民间信仰是台湾宗教的主体。作为一个学术用语，“民间信仰”被用来指涉以下一些现象：（1）在信仰层面，包括对神、鬼、祖先三类人格化的超自然力量的崇拜^[2]，以及对“气”、命、运、风水等神秘力量的信仰；（2）在实践层面，民间信仰涵盖算命、改运、进香、收惊、看风水、积功德、神人沟通等宗教行为；（3）在仪式层面，包括庙祭、绕境、巡游、做醮（打醮）等社区宗教仪式以及与生命周期相关的个人性的宗教仪式（比如葬礼）；（4）在组织层面，民间信仰包括基于血缘基础的家族性的仪式组织以及基于地缘的、以社区庙宇为中心的仪式组织。

历次的台湾社会变迁调查数据表明（见表1），绝大部分受访者自称信仰佛教、道教和民间信仰，也有很大比例的人认为自己无宗教信仰，尽管这四者之间的位置经常变动。需要指出的是，这四类受访者彼此之间的差异并不大，大致都可被视为民间信仰的实践者。

表1 台湾地区宗教变迁（1984～2009）

首先，那些自称无宗教信仰的人，他们并非无神论者，大多属于民间信仰者。虽然大家对此早有认识，但很少有人对此进行量化研究。宋文里和李亦园的一项开拓性的研究发现，那些自称无宗教信仰的被访者当中，有62%的人相信坟地风水，有1/3的人相信阳宅风水，有1/3的人相信吉日的观念。^[3]他们所谓的“无信仰”，更多是指未参与任何制度化宗教，而非没有宗教观念与实践。这些受访者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固守着中国传统的信仰，却日用而不知。张茂桂和林本炫对无信仰者进行了更细致的知识社会学考察，这一研究非常经典。^[4]他们对于那些自称无宗教信仰的被访者进行了多次追问。首先是问被访者是否有宗教信仰，很多人选择无信仰。然后对无信仰者进行第一次追问：是否“信神”？有六成无信仰者选择“信神”，有四成人选择不信。接下来进行第二次追问，对象是不信神者，问他们是否“拜神”，发现在自称无信仰也不信神的人中，有七成是会拜神的。而所有这些人，当被继续追问时又会说自己所拜的神属于佛教。如此一来，真正无宗教信仰且不信神也不拜神的人，只占被访总体的6.3%。

其次，很多自称为佛教徒者也大部分属于民间信仰的实践者而非严格意义上的佛教徒。由于佛教在中国影响广泛，国人习惯自称佛教徒。但是撇开认知，“如果依照宗教行为指标来分辨时，会发现吃斋、念佛经及参加佛寺法会的人总共只占6%。如果将崇拜妈祖、关公及土地公的信众视为非纯正之佛教徒，则大约最多有15%才是真正的佛教徒。换言之，自称佛教徒的受访者中有2/3应该是民间信仰，或其他宗教的信徒”^[5]。

再次，在台湾地区，道教与民间信仰高度重合，学界基本上对两者不做严格区分。综合以上的考虑，我们认为民间信仰是台湾宗教的主流，尽管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很多人认为自己无宗教信仰，或认为自己信仰佛教、道教。除了民间信仰，在台湾颇具影响的宗教还有佛教、基督宗教、传统教派和新兴宗教，这就是所谓的“多种宗教并存”。

我们该如何把握台湾地区诸多宗教之间的内在关系呢？我们以为可以从宗教偏好的角度入手。宗教市场论者曾经用张力来衡量人们的宗教偏好，认为偏好居于两端的人都是少数，大多数人的偏好都是位于中间，整体呈现出正态分布的态势。市场论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受到教派—教会理论的影响。我们则认为，用“灵验”似乎更适合作为衡量人们的宗教偏好，也即存在一个“高度关注灵验—低度关注灵验”的连续统。具体到华人社会中的宗教，我们大致可以认为民间信仰位于高度关注灵验一端，佛教与基督宗教位于低度关注灵验一端。他们构成一个连续体，居于其中的是其他教派或者新兴宗教。

民间信仰最重要的特质是强调灵验。国人大多“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会想着去许愿。如果神祇灵验，那么他们会去还愿。因此灵验决定了寺庙的香火多寡，也决定了神佛受欢迎的程度。观音和妈祖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