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源学的研究方法属于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范畴，按现代语言学的要求，词源学研究具体词（或词根）的最早来源，最初（指史前史，即还没有文献记载以前）的音和义是怎样结合在一起的，或者追溯出某个具体词（或词根）在亲属语言中的对应形式，并构拟出该词（或词根）在某个原始共同语中的最初形式和意义（有时只能是一个笼统的意义范围）。构拟的方法除了在亲属语言之间进行历史比较外，也可以在一个语言的范围内进行内部构拟。^[1]

达斡尔人自古信奉萨满教，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神灵体系和宗教观念，民族语言中出现了固定词汇与宗教活动相对应的联系。在史前时代，人类对周围的环境和生命存在形态以及身体各部分的构造并无充分的了解，根据直观感受，逐渐产生了关于生命、灵魂、死亡、天体、宇宙等一系列概念，用以指代生命活动和环境变化的种种迹象。语言所要表达的抽象概念展现了古人理解宇宙自然和自身的一种方式，这些特殊词汇属于最古老的文化层次，可以折射出人类最原初精神活动的根源。

究竟萨满信仰是如何起源的？构成宗教基础的原初观念是什么？回答这些问题，除了以往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的视角以外，借助词源学的方法也许能够帮助回答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不失为一种切实可行的途径。正如宗教史学家所言：“一个词的语源意义，在心理上和历史上总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指出了某种观念由此出发的确切地点”^[2]。从事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语言比较研究的德国学者瑶百舸也说：“达斡尔语就是东胡支唯一的、最后的活态语言，可以辨认其重要性”^[3]。在历史语言学研究领域中，达斡尔语向来以保留古老词汇而著称，这一语言特性在解读《蒙古秘史》等古代典籍难解词汇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掌握达斡尔语的学者在这一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已为学界所公认^[4]。因此，对达斡尔族特殊的萨满教术语的探索，有助于加深对萨满教观念早期形态和推演历程的了解，就学术研究而言，无疑是非常有意义和价值的领域。但迄今为止，这方面的文章并不多见^[5]，下面笔者仅以达斡尔族萨满教中具有代表性的几个宗教词例进行初步的分析和探讨。

一 “生命”的语源本意

在达斡尔族传说故事中人的生命是由奥蔑妈妈掌管。“在萨满世界里，人的生命从哪里来？相信他孳生在‘奥蔑·额倭’的生命之泉里。奥蔑·额倭是掌管后嗣子孙的老妈妈。她白发苍苍，住在有九层台阶的木榭上，九顶白毡房的正中间的一顶包房里。那木榭上的桩子，是用金子和银子铸成的，包房的旁边长着金银松，门口有雌雄两只凤凰守候。庭院里有九眼永远汩汩喷涌的泉水，是人类生命的源泉。中间的一眼泉水里，孳生着胎卵，奥蔑妈妈把它捞出来，背在背上，抱在怀里。老妈妈乳房长得很长，能从肩上搭过去，喂后背的婴儿；从腋下肥大的袖筒里掏出来，喂身旁的婴儿。当婴儿发育成熟的时候，老妈妈说一声‘去吧’，再打一巴掌，就让他们到人间，哇的一声哭叫，便出生到人世”^[6]。

人作为群体性的生物，当周围亲朋好友中某人突然亡故离去，从此不再劳作、说话、吃饭、睡觉之时，才会警觉生命现象——死亡的严重程度。而且尸首还会在短期内腐烂，发出臭味。虽然满怀不舍之情，但最终还是要把死人与活人隔离开来，并进行适当的善后处理。人们由此产生困惑，渐渐生发出生与死阴阳永隔的理念。

由于动物呼吸的停止与生命的停止是如此紧密一致，因而原始人十分自然地把呼吸跟生命或灵魂视为一个东西。^[7] 在人的一生当中，通过嘴部一起一伏的呼吸运动是最重要和最明显的生理活动，是生命存在最显著的特征。古代的达斡尔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生命规律，并把它运用到语言中。达斡尔语属于典型的黏着语类型的语言，构词规律是通过后缀来表示事物存在的状态或具有的某种性质。在达斡尔语中用来表示口、嘴的词汇“阿麼”（Am）和表示生命的词汇“阿弥”（Ami），还有表示气息、呼吸的词汇“阿弥思”（Amis），三者具有相同的词根和近似的语音。根据语音和语义可以判断三个词汇是具有同一来源的衍生词，用后缀尾音的细微差别来进行区分表达不同的含义。通过“呼吸”的概念转化成为“生命”的概念，而最早的源头应该是表示“嘴”或“口”的“Am”。“阿弥思”（Amis）除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