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刚宝座塔的定义

季羡林先生主编的《敦煌学大辞典》中“金刚宝座塔图”^[1]词条，主要依据敦煌壁画中的五塔形象将之定义为“一种由五塔组成的塔形”。在《佛教美术辞典》中，“金刚宝座塔”诠释为高大的基台状宝座及台顶上的五塔两部分。五塔，其中央是供奉大日如来的大塔，围绕五塔中央的东西南北分别配有小塔供奉阿閦佛、宝生佛、阿弥陀佛、不空成就佛。在宝塔的壁面上雕刻有八塔、金刚杵、四天王、五方佛等^[2]，可以看出《佛教艺术辞典》中的解释依据了现存的金刚宝座塔而进行定义。归纳这两条词条，金刚宝座塔的基本形制大致应表现为下方呈以方形台基，上部立五座佛塔，中央一大塔，四角各列一小塔，对称布局。

二 金刚宝座塔形制的来源

金刚宝座塔的形制如此规整之至，并非一时兴起之物，应有逐渐成熟的发展过程，但迄今尚未发现与摩诃菩提寺原始的金刚宝塔相关的确切资料及文献记载。据美国学者罗兰德（B.Rowland）的研究，原始的金刚宝座塔应建于公元2世纪即贵霜时期（Kushan）^[3]。李崇峰认为阿默拉沃蒂（Amarāvatī）大塔那种高桶形佛塔的继续演变^[4]，则形成了菩提伽耶大菩提塔这种高层建筑。施罗德（Ulrich von Schroeder）认为金刚宝座塔此种形制来自婆罗门教的pañcāyatana^[5]。

从字面上解释，pañca为“五”，ayatana意为“处、住处”，那么pañcāyatana^[6]即为“五处”等意，梵文解释为7世纪后兴盛的一种个人崇拜系统。在种姓婆罗门传统中，此为日常修行的一部分，祭拜五神——湿婆、太阳神、毗湿奴、性力女神、象头神。此五神用五种小像或者石头或在地上画五符号来表示，其中一个放置中间，其余四个围绕之置四角。此系统是以现代世俗或新印度教为基础，但是并无经典依据。据此解释可推知此塔形亦是7世纪后的产物，与五方佛思想大约是同时期产生的。

“五处”不仅仅用于7世纪的印度婆罗门教建筑里，还用于斯里兰卡阿努拉达普拉时期（Anurādhapura，公元前3～公元10世纪）的建筑与缅甸蒲甘时期（Pagan，公元11～13世纪）的宗教建筑中^[7]。从时间上来看，缅甸蒲甘时期与斯里兰卡阿努拉达普拉时期前后衔接，所以在蒲甘出现的“五处”时间靠后，绝无根源的可能性。王世仁在《佛国宇宙的空间模式》^[8]中提到：“本来佛教不供佛像，也没有专门祭佛的庙宇，所谓‘精舍’（毗诃罗，梵文Vihāra）主要是供僧人居住修习，也兼有纪念性质。而婆罗门教则重祭祀，建有专门祭天神的‘天祠’。早期印度的精舍和天祠已无实物可考，唯有与印度教同一源流的狮子国（斯里兰卡）还保持许多早期精舍遗迹，其格局是中央一座大殿，四隅对称四座小殿。”或许阿努拉达普拉时期的建筑可以透出点蛛丝马迹^[9]。

下面看一下阿努拉达普拉古城^[10]中现存的两所著名的佛教古寺——大寺（Mahāvihāra）、无畏山寺（Abhayagirivihāra）的平面图（图1、图2^[11]）。由于不同时期的修建或扩建，寺院显得异常庞大纷乱但规制严整，乱中有序。《续高僧传》所载：“下敕送舍利于韩州修寂寺。初造石函。忽有一鸽飞入函内。自然驯狎经久乃去。寺有砖塔四枚。形状高伟。各有四塔镇以角隅。青瓷作之上图本事。”^[12]修寂寺内为何会有四座五塔，一直怀疑其记载的真实性，但是当看到这两座寺院中遍布着五点状布局，之前的疑惑则消散尽净。茅塞顿开的同时又会陷入新的疑惑，这种寺院布局是否就是我们找寻已久的金刚宝座塔的形制来源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通常认为金刚宝座塔是金刚乘中五方佛思想的宗教外化^[13]，怎与斯里兰卡的小乘信仰的寺院建筑联系起来了呢？难道佛塔形制是来源于佛寺建筑形制？那么此种形制又于何时通过何种途径传至中土内地的呢？一连串问题会纷迭出现。需要回想一下佛教发展史与斯里兰卡的佛教史。

图1 大寺平面图

图2 无畏山寺平面图

南传佛教因为其教义传承了部派佛教中上座部佛教的系统，故自称为“上座部佛教”（Theravāda），俗称“小乘佛教”。南传佛教主要流传于斯里兰卡、缅甸、泰国、柬埔寨、寮国（老挝）、印度等南亚和东南亚国家及我国西南部等省市。

雅利安移民约在公元前 6世纪来到斯里兰卡小岛上，其中最强大的僧伽罗人之名后来成为所有移民的共同名称。当时的政治制度是婆罗门式，形成的种姓制度，构成了僧伽罗村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