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要探讨的，是一个对于深刻理解和准确把握人民公社时期国家与农民的关系极有裨益的问题——人民公社时期农村基层干部^[1]是如何实现自我角色定位的？由于在20世纪50年代，国家在大规模、不间断地向农村社会进行渗透时，曾力图把农村基层干部的社会角色简单化地定义成国家在农村的代理人^[2]，因此，作为本文描述和剖析的起点，也首先把人民公社初期农村基层干部的社会角色简单化地定位为国家在农村的“代理人”。尽管这一定位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法排解的角色冲突之中。下面，我们就主要依据在湖南N县田野调查所搜集到的丰富资料，并结合其他相关文献，对人民公社时期农村基层干部角色定位的演变过程作一描述。

一、荒诞绝伦的闹剧

N县人民公社时期农村基层干部的剧烈角色冲突，始于20世纪50～60年代之交的那场荒诞绝伦的闹剧。为此，有必要先对那场闹剧在N县的若干表现作一些描述。

1958年2月，在N县全县农业生产“大跃进”会议上，县委提出全县粮食生产10年计划1年完成的口号，把稻谷的平均亩产从1957年的上报产量^[3]152公斤，逐步被拔高到2500公斤的水平。一丘由县委领导亲自种的试验田，放粮食“高产卫星”^[4]，甚至放到亩产32500公斤^[5]。全县粮食总产的上报数字也达8亿公斤；接着，又提出1959年全县粮食产量要达到16亿公斤。^[6]从此，N县的国民经济计划就形同儿戏——1958年后的22年间，全县只有4年完成粮食总产量计划指标，生猪年末存栏更是只有1年完成计划。^[7]

又以“茅屋洗澡”^[8]等口号，先后数次掀起大规模的拆屋、搬家风潮，共拆除和破坏农民瓦房57444间，茅草房57692间。也就是说，在N县全县范围内，平均不到2个农户，就被拆除和破坏了1间房屋。^[9]并于1958年6月，由县委发布紧急指示，要求全县在“双抢”前实现“五化”^[10]，为此扯掉5万亩禾苗修大道，还砍伐树木3万多立方米。^[11]

又为贯彻中央《关于水利工作的指示》^[12]，不顾实际条件可能，以“一平二调”^[13]、大办“民兵师”的方式，动员14、15万劳动力，“按行政区划实行军队建制”，高度集中，统一调配，进行大兵团作战，兴修HC水库。按照设计，该水库蓄水1.5亿立方米，可灌溉30万亩农田，为当时全国大型土坝工程之一。水库建设在“边设计、边施工、边受益”的“三边情况”下进行。后来终因设计洪水偏低，大、副坝严重漏水，被列为国内43个重点处险工程之一。^[14]

又土法上马，大炼钢铁^[15]。1958年7月，县委提出1958年底要生产生铁8万吨，钢1万吨。9月，全县组织1100名干部和30万男女劳动力，在县和公社分别成立钢铁生产指挥部，突击建土高炉3768座，小高炉25座，土法上马，搞人海战术，大炼钢铁；一时间，全县仅“钢铁基点”就建立了28个，国营钢铁厂也从无到有的在一瞬间建起了6个。^[16]同时，挖煤井343个，建炼焦炉894座。^[17]到同年11月，仍有6万人的规模。由于缺乏技术，土高炉不出铁，就“发动群众”献出“废铁”523吨，“废钢”121吨，把供销社收购的废铁和农户家的铁器统统拿去，打烂回炉放“卫星”，全县铁制农具、家具被毁270多万件。^[18]并为此砍伐大量树木烧木炭作燃料，使全县全本就已经严重受损的林木再次遭受重创，1958～1960年，全县立木蓄积减少127万立方米，绝大部分因炼钢铁烧掉。全县共炼出劣质生铁2.74万吨^[19]。至1963年10月，终因得不偿失，全部停办。^[20]

1959～1960年，在全国性的大饥荒已经蔓延开来的情况下，受湖南省特殊政治气候的影响，^[21]省委、省政府又提出了一系列“大办”口号。如大办猪场，要求1960年的生猪生产在1959年高指标的基础上翻一番，大力开展“万、千、百、十集体养猪运动”。^[22]在这样的氛围下，N县在“反右倾，鼓干劲”的口号下，掀起了全县范围的“农田普遍深耕一尺^[23]，每亩积足千担肥，密植三乘三寸”^[24]的高潮。提倡“一早百早”，全县有12万亩早稻，在春节未过完便开始播种育秧，为此，不得不在秧田周围垒砖、竖门板和晒簟等防风，烧火升温，造成浪费和严重烂秧。1960年2月，N县委第二次党代表大会更是提出了新的、更宏大的“今后三年大跃进规划”，要求1960年工农业总产值比1959年增长164%，粮食总产量增长123%，生猪饲养量增长453%。结果，在这个被称为“继续跃进”的时期中，大跃进的严重损失得以延续，并造成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