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节前后，政府清欠农民工工资的力度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元旦刚过，山西省政府下发晋政办发2号文件，太原市政府下发并政办发3号文件专门解决建设领域拖欠工程款问题。至此，每年年关岁末媒体关注的农民工讨工钱问题正式拉开解决的序幕。这样大规模的清欠，山西一个普普通通的包工头张润栓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正是2004年1月5日这一期《新闻调查》中故事的主人公。

一 一封联名信牵出包工头八年之痛

2003年年末，《新闻调查》栏目组收到山西省原平市子干乡100名民工的联名信，说1994年他们跟随一个叫张润栓的包工头到山西省太原市建造工程，但是1995、1996连续两年近100万元的工资分文未得，八年来他们一直在追讨这笔债务，然而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结果。因为涉及到拖欠民工工资的重要问题，记者柴静等工作人员立刻奔赴山西。

12月中旬，栏目组与部分在家的民工代表约好在村里见面，对这一笔拖欠了8年的工资款进行了解。民工代表向记者反映说，被拖欠工资的人来自四川、河南、河北等地区，每人欠款的金额少则三四千元，多则一万多元。

被拖欠工资的民工境遇让记者心寒：杨文才，60多岁，至今单身，他为张润栓干了三年整，只拿到三十块钱的车票钱。周二楼，今年74岁，两个儿子都为张润栓的工地干活，整整两年的工钱全打了水漂。张三，张润栓的远方亲戚，父子俩的工资都被拖欠，至今背着一万多元的外债。杨永瑞，一家六口，有老有小，当年因为没领到工资，妻子没钱治病，全家生活陷入困境。

一民工诉苦说“结果是挣了钱，回家给不了，女人们还跟我们闹饥荒，骂呀，走了一年的人一分钱也拿不回来，家里面有老的，有小的，这些娃娃们还念书，真愁了。咱这个钱干脆就是挣下黑钱了，辛辛苦苦，加班加点拿不到手，实在太可惜了，他短下我十来年了，我不能生活，房不能盖，儿连老婆不能娶，我就得指望他这两个钱呀。我这是一天一天，一黑夜一黑夜熬下的，回来就是姐姐和外甥给我支援的，十来年了我还没给人家。”

被拖欠工资的民工也找过张润栓，在太原找过，原平也找过，但就是连人也见不着。他们都把张润栓叫做“黑人”，而所谓黑人，“就是抬不起头来，不敢见人，不敢见在工地上他所欠钱的人，七八年都不敢回家，有家不敢回。”

没有人知道，张润栓到底在什么地方。从1996年起，几乎每到年关，民工们都会成群结队上门讨债，在大年三十等到深夜，但张润栓始终没有露面。8年过去了，有些人已经死了心，有些人却还是不甘心。

民工：腊月里全村人背上铺盖到他家去，非得找他，问题是血汗钱，咱非得找他。

记者：你现在腊月里头还打算去找吗？

民工：我准备找十来个人，背上铺盖住在他原平。

记者：住他家里头？

民工：老等他了，我看他见面不见。

栏目组找到张润栓以前花17万元在村里盖下的房子，村民告诉记者，他们早已举家搬到了原平市，现在这里大门落锁，无人居住。虽然民工们对张润栓拖欠工资的事情深恶痛绝，他们对张润栓的人品却另有一番评价。

民工：他以前是个好人，有脸有面的一个人。

记者：你们是说这个张润栓以前是一个好人，有信誉的人？

民工：有信誉的人，弟兄们挺相信他，从来没有打过民工、骂过民工一句。

村民还说，张润栓一直是村里的能人，当过村生产队长，当过会计。1990年代初，他还曾经捐资帮助村里建造新小学。为此，政府曾给他送过匾。

记者：捐过多少钱呢？

民工：现金大概是一万多，还有钢材。

记者：他个人在接太原这个工程之前家里的生活怎么样？

民工：他家有钱，自己还买的小车，那时候他是相当辉煌，相当好啊，我们老百姓那时候说他是，哎呀，了不得了。

记者：在你们原平算个什么情况呀？

民工：在我们原平的话，他就数一的，一把手。

民工：听说张润栓同志破产了，我就很奇怪，说叼工人工资了，我对这个人我就产生了疑问了，我说张润栓在群众印象里头他是有一定威望的，讲信用的，也给群众办过实事，结果他现在叼工人工资了，我就奇怪这个社会上人就变质得这么快了。

几乎每一个民工都告诉栏目组，在接太原的这个工程之前，张润栓一直是一个有信誉的好人，但就在这个工程上，他却拖欠了民工一百万元的工资，而且这些年来也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那这八年当中，张润栓一直在哪里？记者找到原平市张润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