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发展十数年来，跨越了“文青时代”“资本时代”（始于2003年），又于2012年前后进入了“移动时代”——各大网站的移动用户迅速大幅度超过PC用户，“移动阅读”被称为“网络文学的第二次革命”。此前的2011年也被称为“网络改编元年”，随着《步步惊心》《后宫·甄嬛传》《失恋三十三天》等影视剧的热播，大量网外之民“被网络化”，网络不再是“网络一代”自娱自乐的亚文化领地，而成为“影视改编基地”。至2013年底，中国网络文学用户已达2.74亿户，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上升。^[1]随着网络文学的蓬勃发展，其“主流化”问题也被提上日程。自2009年起，中国作协等有关管理部门明显加大了对网络文学的关注，采取了一系列扶持、管理措施。^[2]而声势浩大的“扫黄打非·净网2014”专项行动，^[3]再度让人们感受到意识形态强大的管束和规训力量，但同时也从另一个角度向人们暗示，网络确乎正在成为国家“主流文艺”的“主阵地”。

网络文学在强力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成一体的生产-分享-评论机制。这套机制既置身于全球资本主义文化工业体系，根植于“粉丝经济”，又继承了“文青遗产”，接受着社会主义文化制度的管理规训，因而可以说具有相当明显的“中国特色”。这并不是一套整体划一的机制，而是各个网站在“前无古人”的实践中、在残酷的淘汰竞争中摸索出来的“生存法则”，颇具“原生态”，它们或以“造神”为主，或以“养文”为主，或依靠精英粉丝群体，或倚重编辑力量。在几年一次“革命”的浪潮冲击下，这些“核心机制”在“迁徙”中被固守，颇具“游牧精神”。应该说，这些“核心机制”是这些年来网络文学发展壮大的“动力系统”。本文选取代表“男性向”商业文学的起点中文网和创世中文网、代表“女性向”^[4]商业文学的红袖添香网、代表“亚文化”倾向的“女性向”网站晋江文学城、代表“文青基地”的豆瓣阅读，考察其独特生产机制的运行方式。同时，通过对与核心生产机制具有密切关联的“粉丝文化”的研究，考察这一读者群体的“文学生活”特质。

一 作品筛选与“大神”战略：“起点模式”发展探究

2003～2013年，起点中文网（简称“起点”）一直是最重要的商业文学网站，其重要性体现在两方面：第一，起点率先成功建立了付费阅读的网络文学商业模式，这一模式后来被大部分文学网站采用；第二，起点作品数量与作者数量均居第一位，并且产生了大量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家与作品。读者按章阅读付费、作者与网站分成的模式，极大地刺激了网络文学作品的生产，并塑造了网络文学的生产形态：连载发布、篇幅巨大、更新迅速。可以说，“起点模式”对网络文学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起点模式”的有效运作依赖于两个关键点：第一，网站生产的作品能够吸引读者付费阅读，为网站与作者提供收入；第二，作者必须获得物质与精神的激励，不断迅速创作符合读者需求的作品。作者生产出优秀作品，读者付费购买，刺激作者进一步再生产，“起点模式”必须形成这一基本的良性循环。在这一过程中，筛选机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何筛选优秀作品并呈现给读者，如何筛选优秀作者进行品牌运营，成为“起点模式”必须考虑的重要问题。

当网站掌握了重要的作者与作品资源之后，应当如何进一步运营作者品牌，开展“大神”战略？起点在十多年发展中，尽管依托以做游戏起家的盛大集团进行了一定的游戏开发，但最终没能突破文学的领域范畴。而在2013年横空出世的创世中文网，不仅从起点等网站掠夺了大量作者资源，而且依托腾讯这一互联网巨头，开始打造以作家作品为核心的网文产业链。

（一）从“天地人榜”（编辑导向型）到“推荐榜”（读者导向型）：作品筛选机制的演变

在“起点模式”的筛选机制中，“榜单”是最为核心的部分。“榜单”展示按某种要素公布作品排名，制定网站对作品的评价标准，引导作者按这一标准进行创作，并影响读者的审读趣味。目前，起点的榜单包括“推荐榜”“点击榜”“收藏榜”“三江榜”，而这些榜单基本依靠数据统计形成，数据则主要来自读者的投票和点击量。

而在榜单之外，“强推”和“封推”则由编辑人工完成，主要是从作品中遴选符合网站需求的作品来进行展示。“推荐”这一机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