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是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当今中国的城镇化水平已经达到50%以上，古老的以乡土社会为基本结构的社会格局正在发生巨大变化。在此背景下，围绕城镇化而展开的相关问题的研究就构成了当今学术研究的热点。综合而言，这些研究主要是把城镇化问题作为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问题加以展开的，讨论的问题主要关涉三个方面：一是城镇化的内涵；二是城镇化的一般规律；三是城镇化的动力机制。这些方面的研究已形成了一批重要成果，并达成一些共识。比如，在对城镇化内涵的认识上，普遍认同城镇化的实质不是“物的城镇化”“土地的城镇化”，而是“人的城镇化”；在对于城镇化进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也做出了深度揭示，认为当前城镇化过程中存在“过度城镇化”“半城镇化”“低度城镇化”等诸多误区；在城镇化动力机制方面，则普遍认为利益机制是当前农村城镇化的基础动力。然而，城镇化除了经济上的问题之外，还有更核心的问题亟须解决，这就是价值文化的问题。

这是因为，城镇化不仅意味着经济模式的转化，还在更深层次上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随着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转移，人们的交往空间不断扩大，城乡间的空间分界变得模糊起来，这导致一些传统的生活方式无法持续下去。千千万万农村人被城市文化吸引，离开故土，来到城市谋生，这带来了两个相互矛盾的后果：一方面，从经济角度看，农民与市民这两大价值群体在经济上相互依存、相互渗透、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在价值观上，这两大群体又互相隔膜、互相对立、难以融合。我们知道，“文化就其实质而言是价值观在社会实践中的对象化、现实化。文化的精髓是它的价值观念或价值观，其深层结构是它的价值体系，而价值体系是价值观的具体化”。^[1]因此，城镇化问题如果不能从价值文化的角度深入探讨，就不能触及其根本。

一 城镇化进程中城乡文化冲突的现实表现

虽然一般而言，城市是一个开放的区域，是各种文化思想观念聚集的地方，但是事实上，农民离开乡土到城市谋生，首先遭遇的并不是多元、包容、自由的文化氛围，而是冷漠、疏离和歧视，是一个群体整个认同感和归属感的丧失。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两种文化价值的矛盾与冲突不断激化，并在思想观念、价值追求、价值判断标准、行为习惯及心理等各个层面都有所表现。

1.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及冲突

虽然价值观念的形成和变化受制于社会经济发展的水平，但是它也不是全然被动的，事实上，生产方式的进步与社会的变革往往都以价值观念的更新为先导，从而引发价值领域的巨大震荡。中国传统社会是农业社会，小农经济是占统治地位的经济形式；西方现代社会是在工业和后工业社会基础上构建出来的，其占主导地位的经济形式是市场经济。这导致了二者价值观念的巨大差异。小农观念之于市场观念、保守观念之于开放观念、整体观念之于个性观念、宗法观念之于民主观念、德治观念之于法制观念、蒙昧观念之于科学观念，这种巨大差异构成两种文化之间深刻的对抗与不协调。而当前的城镇化过程为二者的冲突提供了一个直接冲撞的现实平台，使得这些固有的矛盾以城市为场域纷纷浮现或凸显出来。

首先，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导致农民与市民这两大价值群体的对立，在对立过程中，市民价值始终处于支配地位，这导致了市民群体对于农民群体的价值歧视，同时也造成了进城农民自身的价值迷惘甚至价值扭曲。在市民眼里，农民虽然进了城，仍然丢不掉“乡里人”的帽子：不讲卫生、言谈粗俗、乘公交车不排队、“中国式过马路”、没有生活品质和格调，甚至“农民”这两个字本身也已经变成一张意味着“愚昧”“落后”“陈旧”的价值标签。在城里人口中“像个乡里人”，已成为贬损他人价值时的口头禅。而对进城农民来说，一方面羡慕市民的生活，模仿市民的行为，接受市民的观念，努力地学做一个“城里人”；另一方面，又在顽强固守自己已有的东西，抵制着城市文化的“自私”“冷漠”“虚伪”“浮夸”。正是这种矛盾性使得他们既未获得该有的“城里人”的户籍身份，也动摇了已有的“乡里人”的文化身份。因此在进城农民身上，完成一个由农民向现代市民的价值蜕变，总是与一种撕裂感和屈辱感相伴随的。

其次，农民进城，意味着由一个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