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谈到的“战略互疑”指的是什么？

答：总的来说，中美关系相对比较成功。我们很清楚如何在重大事务中打交道，因此能够防止在某领域出现不同意见而导致整个双边关系紧张。

虽然这样说，但中美30多年的外交关系中，我们双方都没能成功地说服对方相信各自对两国关系的长远发展抱有良好意愿。因此，每一方都不会相信对方在未来的10～15年将采取的行动。这就是我们所定义的“战略互疑”。这种互疑是战略的，不是严格的军事方面的；而是长远的、全面的。

问：这对双边关系有哪些负面的影响呢？

答：战略互疑的问题在于这种心态妨碍双方采取主动逐渐建立起更广泛的信任。因此，例如在军事方面，我们不仅制定涵盖广泛的军事政策，使中国可以参与其中，同时我们也加强防范。我们已经看到防范已经逐渐成为主流政策的倾向。因此，这种状况很可能使双方付出巨大代价。

问：您在报告中警告说，互疑问题已经变得更为严重。是什么让您这样认为呢？

答：自2008年（雷曼公司倒闭，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爆发）以来，中国在世界上的足迹变得更为广阔，相对而言，一方面是因为中国比以前做得更多，另一方面是因为发达工业大国的实力正在减弱。

2010年，这种状况至少在美国形成了一种看法，即认为中国开始以强硬的态度做事，美国人因此对未来有点儿不确定了。我想，从那之后，我们已经看到在中国出现了激烈的讨论，争论中国的角色以及发展应该是什么，等等。

但是，这个关于中美两国在双边、地区以及全球意义上相对地位和责任的问题的提出方式，并不像2008年那么紧迫。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给出的最终答案都不太满意，这也加剧了不确定性和不信任。

问：美国人为何不信任中国人？

答：一些不信任来源于两国体制本质上的巨大差异，因此很难理解对方真实意图是什么。部分不信任是因为美国人倾向于不信任任何专政的政治体系，他们对共产党执政的专政政府就更不信任。由于历史原因和政体差异，美国人就是这样看问题的。

问：这是美国对中国政策的底线吗？

答：我认为美方的底线是：尽管有各种担忧，美国觉得与中国建立正和博弈关系是可能和可取的。我们绝对接受一个从长远来看不断崛起的中国。没有人说过美国能够阻止中国的崛起。我们需要一个富强和安全的中国，希望它能够在国际舞台上起到建设性的作用。这是美国的底线。但是，中国却不这么看。

问：那么问题在中国这一方？

答：让人扫兴的事情是，我们从中国内部和公开的辩论中看到，中国的决策者在看待长远关系方面更倾向于认为中美关系是零和博弈关系。短期看来，双方寻求合作。但是，长远来看，中方一个具有影响力的论述是，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将会寻求或减缓或阻挠中国的崛起，因此，如果中国想要实现其合理的夙愿，实现富强并成为世界上的主要大国，它必将削弱美国的实力和地位。

问：美国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呢？

答：总的来说，美国乐于看到两国关系积极合作发展。但是，我们也不会躲到一旁看着中国为了实现国家崛起而损害美国利益。因此，紧张的状态就出来了。我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问：我经常听到中国官员和学者说：“我们不认为这是一个零和博弈。”这几乎像是个漂亮说法。

答：这是官方的说法。但是，私下里你听到的不是这个词。

问：他们也常常用“双赢”这个词。

答：是啊，他们已经学会用这个词了。

问：您觉得为什么中国人认为美国会试图阻碍中国的崛起？

答：我觉得原因很多。第一，历史因素。中国近现代史，即过去100多年的历史，给了中国一个教训：外面的世界是一个非常残酷和险恶的地方，因此你不应该相信任何其他人的善意。

第二，中国人觉得任何霸权国家都不会放弃霸权的地位。我感觉如果他们自己成为世界霸权国家，如果他们看到其他国家正在崛起强大，他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霸权地位。因此，他们很难相信美国人会有不同的行为。

第三，他们看到不同的美国人，有些是身居高位者，发表的言论正好符合他们的想法和思路，因此很自然会假定中美之间必将走向对立。我觉得大多数对立的言论来自于国会山。我觉得很少有中国人会理解国会在美国内政和外交中的作用。

因此，有这样的倾向，一旦国会要人说了些话，中国人会觉得，好像这些就是白宫的观点。

第四，中国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