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9年08月 |
一 问题的提出
中国农村的人口流动从一开始,就与贫困问题联系在一起。20世纪90年代的早期调查显示,农村人外出的最主要的理由之一,甚至第一位的理由,就是帮助家庭摆脱贫困。尽管农民外出的原因还有很多,如跳出“农门”,寻找发展机会,逃避矛盾等,但是如果说“第一位”的原因,各种调查都显示与摆脱贫困直接相关(“外来农民工”课题组,1995;杜鹰、白南生主编,1997,第34页;“中国农村劳动力流动的组织化特征”课题组,1997;蔡昉,2000,第47~56页)。
人们普遍认为农村劳动力外出打工对家庭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地方经济的发展,都有着积极作用。如1990年,农村居民工资性收入占纯收入的比重为13.3%,2000年达到28.1%;2006年达到38.3%。
然而,另一些相关的问题也被尖锐地提了出来。一方面外出打工潮一浪高过一浪,目前外出务工的农民已经占到农村总劳动力的1/4(官方统计2006年末农村劳动力5.31亿,其中外出1.32亿)[1];另一方面城乡差距、农村内贫富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日益扩大,如1984年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缩小到1.71∶1;20世纪90年代以后,城乡收入比逐渐扩大,到2006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又创新高,提高到3.28∶1[2],以致“三农问题”(农村、农民、农业)不断严重,农民工问题也成为引起政府和社会关注的焦点之一。
这一看似矛盾的现象说明,在农村绝对贫困大幅度减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情况下,不平等所带来的相对贫困逐渐上升为主要矛盾。那么,这种相对贫困是如何发生的?农村劳动力和人口的流动对不平等的影响是什么?
我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发现贫困的机制,分析贫困和反贫困在各个层面是如何发生的。即农村劳动力和农村人口的流动对于他们的家庭、所在地区和本人产生了哪些影响?这种影响与不平等的关系是什么?这样的研究目的决定了我们的研究主要是定性的,而且力求自下而上的视角。以下本文将根据农村家庭、农村社区和流动者群体等层面描述我们的观察和研究,并做出相应的分析。
二 流动与家庭层面的贫困
我们之所以将农村家庭作为本文考察的第一个层面,是因为家庭是农村居民生活的核心,是连接个人与社区社会的关节点,个人通过家庭确立在社区生活中的地位,这一点是独具中国特色的。对于已婚者来说,他们外出打工的首要目的是从家庭需要出发的,对于未婚者来说,家庭的需要也是他们重要的动因之一[3]。
本项研究显示,那些有着大量外出人口的村,农户的主要现金收入来源于外出打工,打工是多数家庭脱贫的重要途径。“不出去打工就没有钱”,成为多数农村居民的共识。除了地处经济发达区域的苏南两个村,我们访谈的其他10个村的村民们普遍对打工的意义给予充分的肯定。
有一些人通过外出打工——经商的途径,获得较高收入,创立自己的事业,或者全家脱离农村,进城落户,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外出务工者中只是凤毛麟角。
对于多数打工者和他们的家庭来说,打工使家庭成员的衣食住行都有了一定的改善,过去不敢买的东西敢买了,过去吃不起的东西现在也能吃了,很多的家庭盖起了新房。在我们调查的农村,那些房子盖到第二代、第三代或更新更漂亮的农户,都是因为有人在外打工。而那些仍然住在几十年前的老房子的家庭,往往是没有打工收入的贫困户。因此,从绝对贫困的意义上讲,打工对于提高农村家庭生活水平是有着积极作用的。
20年前吃都不够,10年前吃是够了,但是现金不宽裕。以前吃棒子(注:指玉米)等,现在吃细粮。原来园子里有就吃,没有去买的;现在都买菜吃。10年前过年才杀猪(也有个别的不杀),来客人的时候去买一点,现在想吃就买。现在过年是家家杀猪,多余的存起来,也有做成咸肉的。10年前杀的猪,个头小,肉少,没有膘。现在的猪个头大,能做油。现在养猪卖,10年前自己吃的猪都不够。以前穿自制的棉大衣,现在买防寒衣、羽绒衣。
——内蒙古海村普通村民组座谈
本却要依靠打工的收入来维持。如果没有打工收入,甚至贷款也不能还清[4]。江西唐村是库区重点移民村,村民普遍认为:移民至今已经十五六年了,其他方面的生产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这些年兴起的打工,库区村民的生活还会更苦。在17个接受访谈的农户中,有12户的打工收入占了家庭全部收入的70%以上[5]。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