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导论

南太平洋的中国投资者并不是在真空中活动：他们面临与在国内和其他熟悉的国家从事经济活动时非常不同的规则和模式。来自福建福清的零售和批发商人发现，自身被拿来与“老一辈”的中国商人进行比较（他们自身也这样比较），老一辈的中国商人许多都已与所在国有超过一个世纪的联系。太平洋岛国地区最大的中国矿产工程——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瑞木镍矿工程项目——正面临来自澳大利亚的、在巴新拥有可追溯到殖民时代的悠久历史的矿产公司的竞争。而中国的建筑公司则必须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设立的健康、安全和环保标准下运作。

对许多观察者来说，他们希望这些压力能够迫使中国投资者适应原有投资者的标准，并且“内化国际主流商业标准”^[1]。暂且不管原有的投资者是否真的遵守了这些规则，特别是在太平洋岛国地区的矿产业，更值得怀疑，^[2]现实情况更为混乱。但是，这些外部压力确实在影响中国投资者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地区“做好事情”方面起了很大作用。而另外一个更加有效的研究框架是阿查亚（Amitav Acharya）提出的“本地化”概念，研究各类不同的中国投资者如何“在跨国准则与当地价值观和现实做法之间找到平衡点（包括之前已在某区域形成的准则）”^[3]。

这三个不同的经济领域的中国商人是如何理解太平洋岛国地区情况的，以及外部压力给他们的经济活动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我们无法做到对本地区所有国家的情况一一进行分析，同时，我们也无法调查所有领域的所有公司。比如，在矿业领域，关于最大的中国投资集团瑞木镍矿（隶属中冶集团）的资料较多，但它无法代表所有的中国大型国有矿业公司——这些公司基于其不同的发展历史和在中国政治体制中的地位不一样，以及在其他国家中的投资经验的不同，形成了各自独特的企业文化。其他在太平洋岛国地区的中国矿业公司在规模上相对较小，比如在斐济拥有两处铝土矿的信发铝业（一个私有企业）。

这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建筑业。中国在太平洋的建筑公司的数量正在迅速增长。然而，除了巴布亚新几内亚和斐济，太平洋岛国的规模都太小，无法给好几家承包商提供项目。典型的情况是，一家大公司主导着整个岛国的市场，例如在萨摩亚的上海建筑集团，在汤加和库克群岛的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这些大公司往往承担大型工程，而其他一些小型公司负责小的工程。这些小型公司的工程有的是从大型公司分包的，有的是承揽其他实体包括当地政府、外来援助国、本地客户等的业务。巴新成为中国在南太地区最大的建筑市场，在巴新注册的规模最大的20家中国公司中，就有13家属于建筑工程承包商，^[4]它们中既有大型国有公司的子公司，也有与国有公司联系不那么紧密的私人公司。但是，有关中国与巴新的双边贸易、中国对巴新的直接投资以及中国公民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数量等的准确数据都无从考证。^[5]

与中小企业相比，中国的大型国有企业投资项目，如瑞木镍矿工程项目，更容易吸引国际注意力。中国公司较大规模、有政府支持的投资活动会出现在国际并购活动统计中，也会包含在中国商务部统计的对外投资数据中（根据中国公司自动申报），并成为外界关切的中国能源外交的内容。然而，在巴新的外国投资促进局（Investment Promotion Authority）工作的研究者认为，零售和批发领域的投资几乎占了中国对当地投资的一半，大大超出了中国在能源领域的投资，而能源领域的投资，大部分局限于瑞木镍矿工程项目^[6]（至少在目前是这样^[7]）。中国在零售领域的投资情况在汤加尤为典型，投资移民（大多来自福清）几乎占了岛上人口的4%。零售商业的投资，尽管占据了中国在太平洋岛国地区投资的最大份额，对地区经济产生的积极作用却很少被提及。即使是在有关中国与太平洋岛国接触的详细调查报告中也是如此——这些报告更多关注的是这些商业活动的“非法性”。^[8]

本文基于对巴布亚新几内亚、萨摩亚、汤加、新喀里多尼亚和中国本土的采访，探讨中国投资者在太平洋岛国地区的商业活动情况，特别是中国人与巴新人之间的互动。

二 零售业：来自福清的“外地人”

在笔者对新商业移民的采访中，他们几乎都为自己的“外地人”身份感到痛苦。因此，对他们的调查，为我们了解中国境外投资，提供了一个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