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俄罗斯而言，2015年是其进入21世纪以来最复杂的一年：受世界经济行情和国内结构性问题以及西方国家制裁压力的影响，俄罗斯遭受了十余年来最严重的经济困难；与此同时，俄罗斯在外交领域则突出展示强国作风，在叙利亚针对“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军事行动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战绩；虽然居民生活水平下降，普京却仍然保持超高的支持率。

一 总统威信居高位，社会稳定有保证，传统价值观派上用场

2015年俄罗斯经济形势十分严峻，经济持续下滑，2016年的增长预期不乐观，居民生活水平明显下降。在这种情况下，普京总统的支持率居高不下，社会稳定性没有被破坏，而且严峻的经济形势对2016年即将举行的国家杜马选举不会产生巨大负面影响，政权党和支持当局的社会政治力量赢得选举胜利应该是有保障的。

如何解释这种社会政治现象？这是学术界经常讨论的问题。从历史和传统价值观的角度分析，这里有许多值得深思之处。根据宪法，俄罗斯不应存在国家意识形态。宪法第十三条明文规定：“1.俄罗斯联邦承认意识形态多样性。2.任何意识形态不得被确立为国家或必须服从的意识形态。”^[1]1993年宪法的此项条款显然是针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在俄罗斯风行70余年，已经深入人心。苏联刚刚解体后的俄罗斯，任何意识形态都不可能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竞争，因此非意识形态化是当局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争夺主导权的唯一手段。实际上俄罗斯始终没有停止寻找能够凝聚全民族的思想体系或意识形态，因为任何一个国家如果出现意识形态真空，都将“导致许多社会阶层，尤其是青年人思想空虚，生活无目标”^[2]。当然，这种寻找，不仅仅是上层的意愿和行为，也是精英的意愿和行为。从俄共宣传的爱国主义、俄罗斯思想，到精英鼓吹的欧亚主义和当局宣传的保守主义，都是这种尝试的表现。在探索新的意识形态或思想体系的过程中，传统价值日益受到重视，与此同时，传统价值在民众中的影响力也日益扩大。

所谓传统价值，俄罗斯历史上最流行的就是“国家性、聚合性和东正教”。所谓“国家性”（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сть），在俄语中是一个抽象名词，按照俄语词典的解释，可以理解为国家、国家制度、国家的、公家的等。但是在俄罗斯传统价值中，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сть还有信奉国家、忠于国家的意思，它的反义词是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19世纪俄国诗人费·丘特切夫的著名诗句——“俄罗斯，用理智无法理解”透彻地反映了俄罗斯人的价值观和心理特性。俄罗斯人在观念上既依赖国家，又崇尚自由，或者更准确地说，百姓们依赖国家，精英们崇尚自由。但是，俄罗斯精英尤其是经济精英历来依赖国家，离开国家的支持，精英们在国际上缺乏竞争力。因此无论百姓还是精英都可以为国家暂时牺牲个人利益。沙俄时期如此，现在的俄罗斯也是如此。在传统价值观念中，在普通俄罗斯人的潜意识中，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сть还有一层意思：沙皇（总统）就是国家！俄罗斯人信奉强有力的领导人，信奉强有力的国家权力。

所谓“聚合性”（соборность），在俄语中也是一个抽象名词。它更多是作为哲学和宗教概念使用，表示人们的宗教生活和世俗生活在精神上的统一，是一种博爱的境界，其他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词。与此同时，这个词还表示不同民族、宗教、信仰、文化和地域的人们的联合。在俄罗斯人的传统观念和日常生活中，这个词有时还表示疆土扩大的进程。соборность的动词形态是“集合、采集”的意思。俄罗斯人经常说，俄罗斯族是俄罗斯领土的“采集者”（其他民族理解为“扩张”）。在历史上，当俄罗斯人扩大疆土时，民族是团结的、统一的、兴奋的……

东正教在俄罗斯国家和社会的作用非常独特。俄罗斯奉行政教分离的政策，而且俄罗斯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但是东正教从来都与其他教会不同，它历来与国家政权保持良好关系，甘愿为国家服务。在外交领域，东正教与国家配合得尤其默契。

苏联后期，由于领导人的软弱，国家解体。俄罗斯独立初期，由于权力软弱，经济濒于崩溃，社会一片混乱，大多数普通俄罗斯人处于无助境地。这两个时期在俄罗斯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