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人身权的概念

在中国，使用“人身权”或者“人身权利”这样的概念比比皆是。而且，中国法律学者对“人身权”或者“人身权利”的主要内容，几乎耳熟能详。但是细究起来，在中国语境下，究竟什么是人身权（人身权利）、如何界定人身权（人身权利），显然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思考和回答。

首先，在名词概念上，是称为“人身权”，还是称为“人身权利”。这两个概念在中国法律中是有区别的。“人身权”（personal right）被认为是一个民法概念，是指人身非财产权，即人格权和身份权^[1]，它所用的“权利”是单数。在中国的刑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等法律中，使用的是“人身权利”这个概念，是指一类与人身有关的内容广泛的权利，这里的“权利”是复数。

从名词概念来看，复数的“人身权利”（personal rights）与“人权”（Human Rights）是什么关系？两者有无区别？因为，如果“人身权利”是用“personal rights”来表示，则这种权利似乎是指“人”（person）的全部权利。由此带来的问题是：“人身权利”（personal rights）与“人权”（Human Rights）除了主词“人”之外，还有什么区别？进一步追问，这里的“person”与“human”在指代单个个人时，除了性别外，还有什么区别？如果“personal rights”与“Human Rights”指代的是同一类东西，其中一个概念可能就是多余的；如果它们指代的是不同的东西，那又是根据什么标准和原则来做出这种区分的？

其次，从国际人权法的视角来看，“人身权”或“人身权利”是不是一个可以在国际社会通用的概念。我们在联合国制定的《世界人权宣言》、《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国际公约》、《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国际人权公约中，没有找到“人身权”和“人身权利”这样的提法。相近的英语概念有“right to life”生命权，“right to exist or right to survive”生存权，“personal freedom”人身自由，“right to security of human person”人身安全权（在英国法律中，还使用“Writ of Habeas Corpus”人身保护令，“Habeas Corpus Act”人身保护法等概念）。为什么国际人权法领域不使用“人身权”或者“人身权利”的概念？是国际人权公约起草者的疏忽，还是他们压根就不认同、不承认或者不使用“人身权”和“人身权利”作为一个人权范畴的概念？

第三，中国在民法意义上使用“人身权”这个概念来表述，其内容基本上是确定的，即主要指自然人的人格权和身份权。中国民法通则具体规定的人身权包括：公民享有生命健康权（第九十八条）；公民享有姓名权，有权决定、使用和依照规定改变自己的姓名，禁止他人干涉、盗用、假冒。法人、个体工商户、个人合伙享有名称权。企业法人、个体工商户、个人合伙有权使用、依法转让自己的名称（第九十九条）；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第一百条）；公民、法人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法人的名誉（第一百零一条）；公民、法人享有荣誉权，禁止非法剥夺公民、法人的荣誉称号（第一百零二条）；公民享有婚姻自主权，禁止买卖、包办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第一百零三条）；婚姻、家庭、老人、母亲和儿童受法律保护。残疾人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第一百零四条）；妇女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民事权利（第一百零五条）。

中国在刑法意义上则使用“人身权利”这个概念来表述。但刑事法律中的“人身权利”包括哪些内容，似乎不太确定。按照中国有的刑法学教授的解释，“人身权利是作为社会关系主体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是最基本的人权……主要是指人的生命权、健康权、人身自由、人格、名誉权等。”^[2]中国刑法第四章对公民的人身权利保护做了专门规定。根据中国刑法第四章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四）》第四条补充规定的一个罪名，在中国刑法中关于公民人身权利的规定，共有7类犯罪、34个罪名。这七类犯罪是：

1.侵犯公民生命权和身体健康权的犯罪；

2.侵犯妇女儿童身心健康权利的犯罪；

3.侵犯人身自由的犯罪；

4.侵犯人格权、名誉权的犯罪；

5.侵犯婚姻、家庭关系和其他人身权利的犯罪；

6.借国家公权力侵犯人身权利的犯罪；

7.以少数民族为对象的犯罪。

现在的问题是，中国刑法规定的这7类34个有关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