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7年05月 |
我一直认为,近十来年的当代小说创作,真正代表小说艺术水平的还是中短篇小说。但是2016年的小说风光却让长篇小说占尽了,这一年被称作长篇小说的“大年”,引起较大反响的作品就有二十余部,而中短篇小说基本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但这并不妨碍中短篇小说继续在精神性和文学性的深入开掘上作出努力。坦率地说,面对海量的中篇小说创作,以一个人的能力难以对一年的创作作出全面性的概括和总结。我在这篇年度述评里,只是想从我的阅读出发,谈谈我感觉到的三点值得关注的趋势和现象。
一 主观的弥散
主观性是现代小说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现代思想不断开发了人的主体意识,作家因此比以往更看重自我在小说中的位置,也就不再满足于客观反映现实世界,而是认为小说应该表现作家内心重新建构起来的文学世界。这个文学世界显然是以作家的主观性为黏合剂建构起来的。当然,现代小说中的主观性,基本上溢出了传统文学理论中关于是席勒还是歌德的争论范畴,不能在主观性与观念之间画等号。所谓主观性,是强调作家经验的独特性,强调作家对世界认知的独特方式和视角。目前,中国故事、中国经验等概念特别流行,这些概念指出了一个客观事实,即中国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经历,这是当代小说最具诱惑力的写作资源,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如何阐释中国经验,的确是小说家面临的挑战。阅读当下的中篇小说,就会发现有越来越多似曾相识的故事,而讲述故事的方式又是如此的单一化和同质化。同质化的问题早已引起人们的担忧。同质化从根本上说还是作家的主观性不够强大。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特别欣赏陈河的《义乌之囚》。义乌过去只是一个不太有名的浙江小镇,但正是中国三十余年改革开放给它创造了成功的机会,义乌小商品市场越办越红火,把义乌办成了一个影响波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著名乡镇。义乌的经验无疑是典型的中国经验,陈河的《义乌之囚》则是一篇阐释义乌经验的小说。既然是阐释义乌经验,义乌的小商品市场显然就会成为主要的对象。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都是围绕着义乌小商品市场而展开的。义乌充分体现了全球化的特征,一个中国的小县城竟然成为了“世界中心”,它的触角伸到了世界的任何角落。作为一位长年在海外生活的华裔作家,陈河具备一种国际视野的优势,自然对于这一点感触很深,小说中的一条重要线索就是国际贸易,主人公杰生是一位加拿大的华人,他在加拿大的生意都与义乌的商品有关。但如果小说仅仅讲述了杰生做生意的故事的话,也许难以与其他反映这类题材的小说拉开距离。最难得的是,陈河从义乌这一“世界中心”的贸易活动中,发现了资本主义经济与革命之间的关系。小说由此塑造了查理这一令人震惊的人物。查理本名叫杜子岩,也是在加拿大做生意的中国人。义乌是他的大本营,虽然他做生意也有遭遇挫折的时候,但他最终做得很大,“一切事情顺利得无法想象”,他也被人们称为“BIG GUY”(大人物)。不可思议的是,成功后的查理却要做格瓦拉式的英雄,他在非洲建立起根据地,渴望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世界革命”。查理显然是陈河主观想象的人物,但他的主观想象有着历史的和现实的根基。这个现在叫查理的杜子岩当年是中国的红卫兵,还跑到了缅甸的金三角。陈河通过查理这一人物把今天的“全球化”与历史上曾经令一代年轻人狂热的“世界革命”勾连了起来。查理说的一段话很耐人寻味,他说:“我内心里面有一块黑暗区,那种黑暗的程度是你无法理解的。”看来,陈河是要通过查理来安妥自己的一个历史心结:他对红卫兵的那段历史记忆犹深,也许他认为历史也存在着黑暗区,如果得不到清理,终究会带来可怕的后果。黑暗区是一个深刻的启示,正像小说所叙述的那样,黑暗区不仅仅存在于历史与人心,也存在于文明系统之中。当一种文明照不透的黑暗与人内心的黑暗重叠在一起时,就会出现查理这样的疯子。那么,全球化带来的不仅是经济的发达,而且会成为“革命”的沃土。尽管这篇小说在情节设置上还不是非常圆润,主观性的表达也失之简单,但作者对于中国现实的思考确实与别人不一样。
不应该抹杀作家们在主观性上所作的努力,哪怕这种努力的结果还不太完美。有的作家持之以恒地坚持自己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