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号称综合性、高水平的区域多边自由贸易协定，被视为21世纪的“铂金版FTA”，尽管从协定结果看，无论是市场准入还是贸易规则等领域皆保留了一些例外项目，并未达到完全贸易自由化的预设目标，但98%的自由化率仍是一般FTA难以企及的。^[1]

与很多FTA将农产品排除在外大相径庭，TPP谈判共涉及1.8万项商品，并覆盖了所有农产品，议题包括取消关税和简化像检验检疫标准这样的非关税措施。显然，对于长期依赖财政补贴及贸易保护的日本农业（包括水产品）而言，日本参与TPP谈判不啻是一场灭顶之灾。^[2]为因应这一冲击，安倍提出了“进攻型”农业的改革标语，意欲对地狭人稠、精耕细作的日本农业进行一系列结构性改革，让农业实现产业化。值得关注的是，早在特朗普和希拉里竞选美国总统之际，两人便表态不支持TPP，特朗普更“不负”竞选承诺，在就任后旋即宣布美国退出TPP^[3]，但安倍的农业改革计划似乎丝毫未受影响，仍在按部就班地推行中。究其原因，是安倍认为日本农业原有的生产方式无以为继，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而TPP是倒逼日本对农业进行结构改革的绝佳外压机制。因此，一旦日本的农业改革迈开步伐，无论有无TPP，其脚步都不会停歇。换言之，安倍认为日本农业已到非改不可的地步，无论是在现阶段正在谈判的FTA还是在未来要参与谈判的FTA中，农业问题终将无法绕开，与其将来被动接受协议，不如现在主动推动改革。

基于上述认知，本文拟对三个问题展开论述。首先，日本农业在TPP中的开放程度将成为未来日本与他国签署双边或多边FTA的参照基准，因此有必要弄清日本在TPP谈判中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开放了农产品市场。其次，安倍内阁以参与TPP谈判为契机，对日本农业进行了哪些结构性改革？最后，作为长期支配日本农业经济的利益集团——日本农业协同组合（Japan Agricultural Cooperatives，JA，简称“农协”）在这一背景下又会进行怎样的改革？

一 日美TPP谈判中的日本农业问题

在TPP谈判中，日美双边谈判与12个TPP参与国多边谈判呈现并行状态，而且对于日本而言，前者重于后者，谈判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农业和汽车领域。

众所周知，农业一直是日本经济的软肋。地狭人稠、精耕细作是日本农业的主要特征，也导致了其成本高昂，长期依赖财政补贴及贸易保护。在TPP之前，日本签署的所有双边或区域EPA^[4]中，农产品无一例外地被排除在外。即使在2014年4月签署协定的日澳EPA中，日本也仍仅开放了一部分农产品市场。因此，除TPP外，日本缔结的所有EPA中，贸易自由化率均比较低，无一超过89%。以此为背景，日本农业的平均关税为14.3%，有10%的农产品平均关税甚至超过200%，其中魔芋为1708%，大米为778%，淀粉为583%，黄油为360%，砂糖为328%。^[5]日本农业的这种状况使竭力参与TPP谈判的安倍内阁面临两难困境：一方面，日本要参与TPP谈判，一定要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大幅开放农业市场；另一方面，如果全面开放农业市场，则又势必导致日本损失过大，并严重伤及安倍内阁的支持率。

为此，安倍一方面在2013年2月21～24日的访美过程中就TPP问题与美国协商达成三点共识，“（1）日本将一部分农产品，美国将一部分工业制品均定性为‘敏感品种’；（2）最终的结果将在谈判中进行决定；（3）TPP谈判过程中，不能要求单方面预先承诺废除全部关税”^[6]；另一方面又将大米、麦、糖、猪牛肉和牛奶等乳制品这五种农产品列为死守关税的“圣域”（参见表10-1），并在国会信誓旦旦地保证“圣域”产品应作为例外或者作为协议关税的对象，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日本不惜退出TPP谈判。^[7]

表10-1 日本五种重要农产品的平均税率及生产额

安倍的表态似乎给外界造成了一种假象，即日本会在谈判中坚守这五种农产品的现行税率。但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TPP对自由化率的最低要求为95%，日本参与谈判的全部商品共9018种，而这五种农产品的细目为586种，占6.5%。^[8]因此，安倍的真实意图是将这五种农产品视为协议关税的对象，尽量将削减的税率降至最低。然而美国的意愿正好相反，日本完全开放农业市场才最符合美方利益，美国猪肉生产商理事会（National Pork Producers Council，NPPC）等利益集团还为此反复向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