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政治稳定与国家治理的特殊性

对俄罗斯如何从传统社会走向现代社会的回答已经超越了世界史上已有的对人类大转型时期制度变迁路径的总结。俄罗斯的国家治理属于大国治理类型。大国治理问题本来就是俄罗斯长期延续的一个历史性课题。研究俄罗斯问题，不仅需要俄罗斯的视角，更需要全球的视角，需要研究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的问题，需要反思俄罗斯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一 特殊性的表现

2012年普京再次执政以来，新时期俄罗斯的政治稳定与国家治理先后面临三大挑战：一是如何把政治稳定与政治现代化结合起来，既能增强政治活力又能确保政治控制；二是如何调整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模式避免经济衰退；三是如何应对俄罗斯与外部世界的变化以实现大国崛起的欧亚战略。

对于第一个挑战，从2011年开始，普京对于政党制度、联邦制度、议会制度的运行机制进行了改革，表面上增强竞争性，实际上进一步加强了政治控制，再配合对政治公共空间的严格管理，比较顺利地解决了大规模政治抗议问题，俄罗斯政治局势基本保持稳定，2014年的地方选举甚至出现主要议会党派默契一致的政治现象。同时也必须看到另一个方面，政治机制缺乏竞争性也导致出现政治退化现象，集中管理模式与强力领导人紧紧结合，政治人格化现象严重。这种结合的问题在于政治体系难以改良。叶利钦时代政治转型的问题在于俄罗斯各主要派别缺乏政治妥协观念，出现政治分歧时往往以政治对抗的途径解决问题。现在俄罗斯政治生态则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政治竞争严重弱化，以民主的手段实现了集中，反而对俄罗斯民主化的推进产生了阻碍。

对于第二个挑战，普京制定了反危机战略，其首要目的就是确保社会稳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反危机方案有助于国内经济环境稳定，未来经济紧缩和通胀前景不会像预期的那样严重，俄罗斯经济可能已经触底反弹。而且，俄罗斯经济问题政治性的本质也决定了经济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影响到俄罗斯的政治稳定。

对于第三个挑战，作为转型与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俄罗斯需要重塑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时至今日，俄罗斯未能实现与外部世界融入与并立之间的平衡。俄罗斯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是一个内部进程和外部变化落差日益加大的历史进程，这一历史过程与内部政治秩序的变化互为影响。俄罗斯反西方与孤立主义思想对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影响深远。

可以说，乌克兰危机让俄罗斯打开了将会长久影响本国及周边地缘政治空间发展的潘多拉盒子，是冷战结束以来俄罗斯转型与发展的转折点，改变了俄罗斯今后几年的发展轨迹。

从某种意义上看，在当前复杂的外部环境下，俄罗斯经济问题已经成为政治稳定的人质，而政治稳定又成为俄罗斯国家对外战略目标的人质。俄罗斯实现复兴的根本目标，如通过欧亚战略成为重要一极、坚持走符合俄罗斯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坚守地缘战略底线不动摇等，表明俄罗斯不会放弃在独联体的利益范围要求，也不会变成一个内向型发展的国家。

这种基于国家特性的利益诉求压过了民主化政治发展的需求。它也直接导致俄罗斯国内形势出现两个基本特点：一是以大国主义、强国思想、国家作用和主权民主为内核的俄罗斯保守主义成为社会的观念共识；二是以动员型模式实现追赶型发展成为崛起的路径依赖。

这种观念共识和路径依赖的实质是扩张性的国家资本主义。政治和经济都掌握在少数精英手里，这样做的结果是政治保持了稳定，但是没有办法搞活经济。因为俄罗斯既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民主国家，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市场国家，市场并没有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上述特殊性至少启发我们关注以下三个问题。

第一，俄罗斯的反西方与孤立主义思想。俄罗斯执政精英认为，西方社会不是共同家园，俄罗斯无法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一方面西方是现代化的资金来源，而另一方面它也是地缘政治挑战的源头。西方既是榜样又是挑战，这形成了所谓 “新孤立主义”的政治和意识基础。俄罗斯精英的反美情绪不表露在外，但实际上十分强烈。在反美主义的同时，“反欧盟”情绪也在滋生。^[1]

影响俄罗斯领导人思想的还有对美国近25年来不公正、甚至背信弃义的政策经验。比如，从俄罗斯的角度来说，1995年以后俄罗斯与外部世界关系正常化的机会在1999年美国轰炸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