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抓住国际机遇，积极实施以制成品为主的出口导向型发展战略（Sachs、胡永泰、杨小凯，2003）。这一战略推动了中国出口规模的迅速扩张，1980年中国的商品出口总额仅为180亿美元，而到2013年则达到22090亿美元，是1980年的122倍多，比世界第二大出口国美国的出口总额还多6294亿美元。^[1]随着中国对外贸易规模的迅速扩大，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和2009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商品出口国之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不断指责中国对外贸易的迅速扩张导致了全球贸易失衡，全球以中国为目标的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抬头，贸易摩擦和贸易冲突不断加剧（Bown，2010）。^[2]

考虑到全球价值链分工（Global Value Chains，GVCs）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经济发展的主要特征和趋势，学术界从中国对外贸易加工贸易特征突出的事实出发，结合全球价值链分工和全球供应链（Global Supply Chains，GSCs）的发展，开始深入探讨中国在国际贸易中创造的增加值（Value-Added）以及获得的贸易利益，从而应对日益增加的针对中国贸易规模，特别是出口规模扩张的指责。Lamy（2010，2011）指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背景之下，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并没有反映真实的国际生产分工，因为中国出口的产品中包含有许多从其他国家或地区进口的原材料和零部件等中间产品投入，有许多产品事实上是全球制造（Made Globally），或世界制造（Made in World），中国组装（Assembled in China）而已，中国的出口价值并非全部是，甚至大部分不是中国创造的增加值。将全球贸易失衡完全归咎于中国的贸易扩张，既没有理论依据，也不符合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实际情况。

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条件下，不考虑一国出口价值的来源，将会夸大该国的出口规模。一项以美国苹果公司iPhone手机为例的经典案例研究，^[3]揭示了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中国的出口规模是如何被夸大的（Xing and Deter，2010）。该研究发现（见表1），如果不考虑全球价值链分工，即按照传统的总值贸易统计方法（Gross Trade Measures），2007～2009年中国出口到美国的iPhone手机价值分别为6.87亿美元、9.222亿美元和20.227亿美元。然而，如果考虑全球价值链分工，即按照增加值贸易的统计方法（Value-Added Based Trade Measures），2007～2009年从中国出口到美国，且由中国创造的iPhone手机价值则分别仅为0.195亿美元、0.3435亿美元和0.7345亿美元。可以看到，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总值之中，从中国出口且由中国创造的增加值不到4%，超过96%的出口价值虽然从中国出口，但并非由中国创造，而是由其他国家和地区创造。因此，与增加值贸易统计相比，传统的总值贸易统计方法将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规模夸大了96%以上。

表1 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价值

同样以美国苹果公司的iPhone手机生产为例，OECD-WTO（2012）进一步细化了iPhone手机的国际生产分工，将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总值根据其增加值的国家或地区来源进行了详细的分解（见图1）。

图1 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出口总值的来源国家和地区构成（单位：百万美元）

从图1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价值为18.75亿美元的iPhone手机，其增加值来源于下面的国家和地区：美国（2.29亿美元）、中国台湾（2.07亿美元）、德国（1.61亿美元）、韩国（8.00亿美元）、中国内地（0.65亿美元）和世界其他地区（4.13亿美元）。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条件下，不考虑出口价值的来源，一方面会夸大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和贸易顺差规模，另一方面也会夸大整个世界iPhone手机的出口规模，导致出口总值的双重统计问题（Double Counting in Gross Exports）。表2以图1为基础对此进行了说明。我们看到，按照传统的总值贸易统计方法，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总值为18.75亿美元，进口总值为2.29亿美元，贸易顺差规模为16.46亿美元；其他国家和地区与美国在iPhone手机方面则没有贸易发生；整个世界iPhone手机的出口总值为36.85亿美元。但根据增加值贸易统计方法，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值仅为0.65亿美元，进口总值仍为2.29亿美元，贸易逆差规模为1.64亿美元；其他国家和地区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值为15.81亿美元，进口值为0；整个世界iPhone手机的出口总值为18.75亿美元。我们看到，与增加值贸易统计相比，总值贸易统计将中国对美国iPhone手机的出口规模夸大了96.53%，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