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在《2010年中国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中,我在分析2009年就业遭遇的总量冲击及其政策应对的同时,也预测了2010年会出现严重的劳动力结构短缺。实际上,在那之后,民工荒成为全国广为关注的现象。在网易2009年的年会上,当我和其他嘉宾讨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前景时,听众席中站起一个人,颇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们听听我企业遇到的问题,你们专家所说的种种高见,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纸上谈兵。”他的故事无他,就是他在武汉的企业需要500名普工但是根本雇不到。既然是互动节目,我就问他:“你给农民工多高的工资?”答曰:“反正是平均收入的三倍。”我故意说:“城市居民与农村居民收入之比是大约3.2比1,你又高于平均收入三倍,就意味着你可以给农民工大约他们在农村挣得收入的10倍工资。你有没有想一想,在如此高的工资条件下,既然农村仍然存在着大量剩余劳动力,何以没有人愿意应聘。总之,我不能理解。”对方无言。
这个并无惊险情节的故事至少反映四个问题。其一,以民工荒为主要表现的劳动力短缺,的确已经成为真实而普遍的现象,不容置疑。春节后这个民工荒信息更加强烈,甚至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其二,所谓的城乡收入差距继续扩大,高达多少比一,就数量级和趋势来说,是一个值得怀疑的说法。所以,当有人说到农民工工资达到何种相对水平时,实际上并不十分靠谱。其三,农村劳动力仍然大量剩余的说法,很难说还能够反映当今中国的现实。其四,类似这位听众所经营的企业,是否付得起变化了的工资率,是其生存和发展的关键。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看做是挑战和机遇,是一个国家迎来刘易斯转折点后所不可回避的。
论证刘易斯转折点是否到来的证据可以千条万绪,但是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则是人口转变的阶段和人口变化的趋势。随着中国人口转变早已进入到低生育阶段(早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总和生育率就下降到替代水平之下),作为以往婴儿潮的回声,劳动年龄人口的增长已经显著减慢。目前,城市所需劳动力数量主要依靠农村转移劳动力满足,而预计最迟到2015年,农村向外转移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不足以补偿城市的需要量,意味着比中国人口总量的峰值提前十余年,全国劳动年龄人口就停止增长,转而绝对减少(见图1)。可见,劳动力短缺绝不是杞人忧天,而且,如果从今天起我们就开始对劳动力短缺忧心忡忡,那么在今后,这个担忧似乎将无休无止。
图1 中国总人口和城乡劳动年龄人口增量预测
经济发展到达刘易斯转折点,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只有通过了这个转折点,传统经济部门与现代经济部门的劳动边际生产力才开始逐步接近,以至最终达到消除差距、二元经济结构特征消失的商业化点(Lewis,1972;Ranis and Fei,1961)。因此,做出刘易斯转折点到来的判断,总体上并不应该引起任何担忧。相反,由于这个转折点是否到来,并不仅仅具有单纯的概念性意义,而是对客观发展规律的自觉把握,因此,正确地预见到这个转折点的到来,或者退一步说,及时正视已经发生的现实,并认识到新的发展阶段所面临的新机遇和新挑战,对于政府经济发展政策、企业决策和劳动者行为来说,都将具有极其重要的提示作用,以便继续保持和深入发掘经济增长可持续性的源泉。
有趣的是,2008~2009年的金融危机,不仅没有改变伴随刘易斯转折点而来的各种劳动力市场变化趋势,相反,其短期内发生的戏剧性变化,以更加明白无误且栩栩如生的方式,把诸多挑战与机遇呈现在我们面前。就业既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也关乎民生,因此,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与第二个十年相交之际,是中国经济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回顾2009年劳动力市场状况也好,展望2010年新的变化前景也好,都需要更加紧密地与经济发展阶段变化结合。
二 城镇就业状况再认识
古代郑人买履的故事批评了“宁信度,无自信”的教条主义方法论,我们对于劳动力市场的认识,也不能简单地看诸如失业率一类的数字。在某种程度上,贴近现实的个人观察,如果有正确的理论和分析手段支撑,可以得出比数字更加可靠的形势判断和趋势预见。虽然中国经济遭受金融危机的冲击相对轻,但是,作为中国经济引擎所在的沿海地区,其企业和产业的外向型和劳动密集型性质,使其不